我家有只小花狗,名叫当当,不是买来的,也不是别人赠送的,是它自己跑来的。
当当之前,家里曾有条小黄狗。因为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我只生了一个孩子。随着孩子长大,家里未免有些冷清,更由于家里曾于深夜被盗一次,所以和丈夫商量养只小狗。
记得那是清明节,祭祖回家的路上,有人在路旁卖小狼狗。当时,我们依着儿子的喜好选了条黄色小公狗。更就着儿子的小名 “聪聪”,把小狗取名为“妥妥”(本地方言,“妥”是蠢的意思)。
第一次养狗,什么都不懂。第一次养狗,什么都靠摸索。只是有些奇怪,几个月过去,狗却没长什么。然后,请教养狗人士,他们都很肯定的说:这是只串儿,不可能是狼狗,就算成年了,最多不会超过15斤。
虽然被骗,但因长久的相处,所以家人依然非常喜欢它。特别是公公,完全把它当作小孩子娇宠,带它出去玩给它洗澡为它梳毛……
妥妥十分聪明,尤其擅长交流:高兴了,会立起上肢向人作揖;获得喜欢的食物,就一路小跑围着给食人转圆圈;遇到邻居,兴冲冲地跑过去,以屁股蹭人脚的方式打招呼;碰到同类,或与其嗅个不停,或与其亲热地互咬。
只是长大后的妥妥,越来越不喜欢被牵狗绳束缚,并常常乘着家人不注意独自外出游玩。妥妥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像家人般喜爱它,所以对这个世界不存丝毫戒备心。
终于,某天,大概是六月六左右的时间,妥妥外出后就再也没回来。
公公婆婆开始四处寻找,到每个菜市场的宰狗处仔仔细细的察看,还叫我和老公印了大堆寻狗启事到处张贴。我们承诺,只要把狗送回来就给予送狗者一定经济补偿。但是,找了一段时间,却消息全无。公公婆婆开始心慌。有次在我面前说起妥妥,公公泪流满面,他像孩子般不停地重复现话“妥妥被人吃了”;婆婆则说一想到妥妥被绳子触死就觉得心痛得很,还说妥妥剔掉骨头没几斤肉,吃狗的人么咽得下…..
而我的同事知道后,都会前来调侃几句:“你家妥妥失联了?还没得消息?”因为那年有关马航失联的信息铺天盖地,他们新学了一个词语“失联”。对于能很快地应用新词,他们觉得自己很有学问也很幽默。
后来,与人聊天,获知:这条街上,有户人家养了只母狗。每次狗狗发情,就会吸引大量公狗前来。公狗来了,他就来一只杀一只。杀的狗,自家吃一部分,餐馆送一部分。吃完,打着饱嗝,他还不停向街坊炫耀:真是划算,吃了一季好狗肉还赚了一手好钱。
对于这样的事情,或许是见得太多,我除了不断私下增长防备经验值,早已无话可说。
尽管妥妥失踪了,但常有小狗在我家院门稍远处静静地坐上个把钟头,然后,又离开。周围的爹爹,遇见我会说:“你家妥妥的女朋友今天来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再也没看见妥妥的朋友前来。他们大概是晓得,这里没有妥妥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直到某个夏夜,散步回来。打开院门,我和老公发现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窜进来。就着灯光,我看到,一只系了颈圈的小花狗稳稳地坐在客厅中间。系了颈圈,大概是有主人却走失的小狗。想着别人失了狗也会难过,我们就敞开大门,让它离开。然后,它却没半丝离开的意思。婆婆说养狗伤人心,再也不养了,还拿出扫帚做个凶相赶它走,可它却用小爪子紧紧地抱着椅脚坚决不走。
或许是被妥妥气味吸引来的,也或许是上帝赐予的礼物,依公公的说法它是妥妥的孩子是妥妥托孤前来的…..反正经过商量,家人一致作出收养小花狗的决定。顺着妥妥的名字,我们为它取名当当,意思是希望一切妥当。
第二天,和老公一起为它洗澡,我们发现它身上爬满虱子,原来它是只被人遗弃并流浪多日的小狗。
买药,多次洗澡,当当身上的虱子终被除尽。
因有妥妥的经历,所以对于养当当我们都小心翼翼。每次外出,都用牵狗绳把当当系得牢牢;回家后,连忙把院门锁好。
在家人的呵护下,当当渐渐长大,身体器官也越来越成熟,而成熟的器官告诉我们它是只小母狗。知道是只小母狗后,婆婆强烈反对养它,说母狗脏,生小狗脏,小狗生出来后麻烦多,反正送人为好。公公听了有气,说婆婆重男轻女,养了又丢太不像话。婆婆反对无效只好不停叮嘱,养的话就不要让它怀孕,要不然生出的小狗都扔进厕所冲掉。
可是,无论如何防范也防不过生命的本意。
到家的第二年年未,当当怀孕了,生下一对小宝宝,女儿小白和儿子小花。
当初凶恶无比的婆婆,不仅没丢掉小宝宝,还煮肉面熬肉汤给当当补身子。婆婆对我说,当当真造孽,没人教它,自己接生宝宝,还把宝宝的胞衣舔得干干净净,我们人生孩子要一大堆人帮忙。当当却全靠自己,真是受折啊!以后,还是莫让当当生孩子。
儿女很快满月。经过挑选,我们为它儿女选好主人家。儿子送给同事独处的父亲,女儿送给附近做生意的商户。
只是,过了一个月却得知,当当的儿女都不见了。
同事的母亲因病去世多年,父亲一人在乡下独居。当当的儿子抱给他,他像家人般对待。只是,老父亲白天要外出打工找钱,小狗就独自呆在家里。某天,盗贼来了,撬开门,偷走藏在角落的两千元现金,也掐死了当当儿子。
据说,起初,当当的女儿在商人家过得很好,天天吃肉吃骨头。年过完了,肉和骨头就少了,可吃娇嘴的小狗没肉没骨头就不停地叫。主人嫌它吵,就把它扔了。
……
因为寻求自由,妥妥失去了生命。可失去自由的当当,也没能保全好儿女。
PS(儿子曾为妥妥写下的一段纪念文字):家犬于前年清明祭祖途中购,生性好斗,善奔走,性犹顽劣,吾取名"妥妥",望其妥当性灵;只一岁,每朝出门而午至,食毕登台沐日而睡。虽其行多造孽,然骨诚诚,遥遇邻里辙飞身跃至,以尾摆旋,以是众皆愉之;又贪食,每于途中见人食,长跪乞之,得而返,久之不拒人。去年今日朝出而夜未归,遂失。每论此事,父母双祖无不嗟叹:犬诚之至,不识人心!复感人生在世,举步维艰。今见旧物,难免伤怀,拟表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