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友人的一段遭遇,用第一人称叙述。
在本世纪初05年以前,我和朋友Grey一直借住在常熟路地铁站附近的一所老式石库门居所内。房屋的主人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记得我们刚搬入的时候恰巧碰见男主人大声打着电话,似乎是生意上的事情,看他魁梧微胖的身躯以及气势汹汹的样子很让人望而生畏。但随后因为一件小事,当着我们的面被他妻子骂的不敢吭声,红着脸低着头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反差萌好可爱。这是我对这一带的市井生活的第一个直观的印象。
这间房子很小,在三楼,每层有四户人家,我们是楼梯上来的左边第一间。过道很窄,堆了一些邻居的杂物,都是一些旧报纸和塑料桶之类,平时烧饭和洗菜也全部在这个公共区域解决。开门进到房间里面,就是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客厅,一眼望去整个房间的大小尽收眼底,靠墙有一排沙发,边上放着一把墨蓝色的民谣吉他,对面是电视柜和衣橱,还有一个电脑桌靠着远处的墙角和电视柜并排而放。木纹地板看着挺干净,沙发的前面放着茶几,整体布局就和大多数的面积不宽裕的家庭一样,小巧而精致。在房门的斜对面贴着墙有一个小小的木质楼梯,顺楼而上是一间四五平米的阁楼卧室。你可能会问厕所在哪儿?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那对小夫妻,他们给我指了指楼下一排像临时搭建的小板屋。是的,在很多老式里弄的住所,上厕所或洗澡是件麻烦事儿,先要去到楼下出了大门,一直走到拐角找到自己的卫生间,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上厕所。同理,如果你要洗澡,也是相同的流程,洗澡的房间在厕所边上。每次晚上洗澡,都是一件提心吊胆的经历,特别是冬天的晚上。
那时由于公司经常加班,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再提着装满衣服的塑料袋,借着昏黄的灯光,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下到一楼,来到简陋的卫生间,开门进去洗澡。由于时值冬季,周围的邻居都睡的早,连狗都不叫唤,只有冷风时不时吹过窗户发出的嗡嗡声。有几次我刚涂完沐浴乳,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保险丝烧断的爆裂声,随之整个浴室陷入黑暗,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直到我的眼睛渐渐适应,才能借着窗外微光稍稍看清一点周围的环境轮廓。太倒霉了!房间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让我警惕地环顾四周,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某个角落。说实话,那时我的内心是有点崩溃的,故意骂骂咧咧地冲完身上的肥皂泡,快速擦干,草草穿上衣服逃出这鬼屋般地浴室。
其实这个在常熟路老式里弄的房子,大部分时间里还是很平静的,只有过几次奇怪的经历,比如前面提到的黑暗浴室事件,还有一次遭遇了无比真实的鬼压床。那天Grey的同学到访,我们的聊了很多大学时代的事,因为第二天我还要体检,所以和他们打了招呼,早早梳洗完就上阁楼休息。那天比较累,迷迷糊糊地睡了,但隐约还是能听到楼下Grey和他朋友聊天的内容,过了一会儿,似乎听他们说要出去吃夜宵,下面传来穿衣服、换鞋和开门的声音,接着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楼下客厅墙上挂钟的刷刷声。我彻底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自己清醒了,虽然身体还在床上,但是能很清晰的看到阁楼下面客厅里的情况:书桌上的电脑屏幕播放着屏保动画,椅子上搭着早上换洗的外套,茶几上摆放着烟缸,插满了烟嘴,沙发前暗红色的编织羊毛地毯一角被掀起,地毯边缘的流苏散乱地耷拉在地板上,我甚至还能看到门边的一堆鞋子,这些鞋子有些是我的,有些是属于我朋友的。所有的这些景象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我眼前,感觉就像我站在阁楼的楼梯口往下观察的样子,然后此时此刻的我正躺在床上。正当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眩晕,阁楼中的家具开始旋转起来,我感觉自己像一支圆规,以我的头为圆心,身体为半径不停的画圆。这个圆画的越来越快,我在头晕目眩的旋转中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好让自己停下来,但于事无补,我根本控制不了。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的,我一定在做梦,我必须要清醒过来!渐渐的转圈越来越慢,我感觉自己快醒了,我要醒!我猛地挣开眼睛,发现自己气喘吁吁地躺在阁楼的床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原来做梦会这样累。躺在昏暗的楼上,斜眼瞥见楼下客厅的橘色灯光照在楼梯的木头扶手上,我又看着四周的墙壁,壁纸上的花纹是经典欧式的藤蔓风格,叶子相互交错无穷无尽地延伸着,可我分明看到这些叶子像波浪一样一层一层地蠕动,是我眼花了吗?我使劲眨了眨眼,可是叶子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四面墙纸开始不停地波动起来,我惊慌地发现自己又开始像圆规一般旋转,我还在梦中!
我强迫自己必须醒过来,可是每一次清醒,其实又掉入另一个梦中,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五六次。当年Christopher Nolan的《盗梦空间》还远没有上映,所以十年后当我看着影片里的情节,终于惊愕地为自己当年的遭遇找到了理论依据!而且我听说神神怪怪的东西害怕听脏话,所以我在梦里不停地大声咒骂,把我有生之年学到的骂人的话不管中文英文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我终于清醒了!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当时的感觉告诉我,这次是真的醒了。我浑身上下汗湿了一大片被单,像刚生完一场重病。过不多久,听见阁楼下开门的声音,Grey和他的同学吃完夜宵回来了。我大声叫他们上楼,把刚才惊心动魄的遭遇告诉了他们。他们认真听完后面面相觑,然后很负责任地断定我一定是中了邪。讲真的,我平时不太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总觉得可以用一定的科学方法解释这些现象,哪怕现在无法解释,那也只是因为目前人类的科学认识水平有限而已。就像小孩子的世界里有仙女、有巫婆、有大灰狼也有圣诞老人,但是你突然强行在他们的童话世界里投放了一本爱因斯坦相对论或者时间简史之类的学术巨著,多半会引起他们的强烈恐慌,这种让他们现有的世界观崩塌的做法很不明智,如果换一种做法,比如用哆啦A梦来解释相对论,用Doctor Who来解释时间简史,这样就很容易被接受了。可中国的孩子大多数是被拔苗助长的一代,他们的童话生活相比国外同龄孩子短的多,在刚认识圣诞老人的时候就要被迫接受爱因斯坦,虽然在孩子眼里这两个老头长得还挺像;有些孩子可能连7个小矮人都数不完整,就被要求整装待发步入神圣的奥数殿堂。或许中国将来的崛起会仰仗这些天才儿童的助力,代价却是那些被牺牲掉的千万孩子的梦想和再也拾不回的自信及笑容。
事后,我没有做任何补偿的措施,也没有请道士法师来清理收拾,不过此后一直相安无事,倒也不再放心上。后来听人说,有点年代的老房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只是我这个人天生大条,对有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即便发生了,多半也会忽略,至于前面提到的那次事件,一方面可能是我那几天确实太累,另一方面也许小精小怪们实在无聊,平时找我聊天都被选择无视,所以那次憋了大招强行与我互动。无奈我实在是个无趣的人,小精怪也感觉味同嚼蜡继而对我彻底放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