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三部曲之和弦 | 月旦評

我工作的地方有很多老年人，有些是來養老的，有些身體不大好需要照顧，餘下的側是失智老人。
其中一個老爺爺特別有趣。
他年紀其實也沒有很大，大概七十出頭，帶着金絲眼鏡，個子不高但脊背很直，走路吃飯等都能自理，身體算是很好，可是腦袋出了毛病，有時會攪不清楚自己是誰，在哪裡，現在是什麼日子。
有一次他跟我說：＂你看窗外那棵大樹，最高那棵看到沒有？那是我年輕時候種的！＂他用手比了一下，＂當時才這麼小的一棵，你看現在多高大！日月如梭啊…＂
我當時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後來翻他的檔案，他還真的從60年代就住這鎮上，工作是園丁。攪不好那樹真是他種的。
我心𥚃還想着他腦子尚算清楚，誰知隔天他就犯糊塗了，整天在門口等着工作人員放他出去，說是太太生病了，要趕回去照顧她。折騰了半天我們才讓他相信他太太病好了，改天會來看他，卻被他兒子的到來打岔，最後鬧得打針收場。
他兒子進來時看護們剛把老爺爺哄回房間，送上糕點紅茶讓他忘了吵鬧。也許是在兒子身上看到太太的影子，老爺爺霍地站起，連點心都顧不上吃就拉着兒子走：＂快，去醫院看你媽，她生病了，走，走！＂
他兒子安撫了半天無果，不耐煩就說：＂爸！媽死了十幾年了！你別鬧！＂
完了。
眾人沒來得及反應，桌上的杯碟就被掃倒，茶水濺滿一地。老爺爺同時尖聲叫喊：＂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你這個不肖子，我，看我不打折你的腿！＂說着抄起枕頭就往兒子頭上揍。
我心說人不可以貌相，老爺爺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打人的。
這時保安趕到，幾個人把老爺爺按着打了一針震定劑，不一會兒人就睡着了。
這件事就這樣告一段落，病人突然發病出情況是常有的事，我們聊了半天就沒有再討論下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有個老奶奶住進病院，她叫伊麗沙伯，每天抱着個貓咪毛娃娃滿房子的走。她的故事有機會再說。可是我們很快發現老爺爺對貓咪奶奶很有興趣，一開始目光總是跟着她轉，後來開始到她旁邊陪她繞着走廊一圈一圈的走。貓咪奶奶好像也不介意老爺爺的陪伴，吃飯時會主動坐到他邊上。
在討論病情時說到這現象，我才知道原來老爺爺的太太也叫伊麗沙伯，生前常常抱着自家貓咪在院子裏看花。
這時有人提議要不替他倆舉辦一場婚禮，也許會對病人心理有良好影響。於是跟老爺爺的家人(貓咪奶奶沒有家人)討論後，大家便著手準備舞會。
當天我們幫老爺爺和奶奶穿戴整齊，奶奶一手抱着貓咪一手捧着花球，跟老爺爺從療養院走廊的一頭一路走到另一端。
雖然沒有誓言親吻甚至連牽手也沒有，可是當結婚進行曲響起，倆人並肩走着的時候，我能看見老爺爺眼裏的光，而貓咪奶奶笑得一臉幸福。
說實話我們沒人知道這場＂婚禮＂對病人到底有沒有幫助，我甚至不能確定老爺爺是不是以為貓咪奶奶就是他的伊麗沙伯。可是看着他們發自內心的笑容，估勿論治療效果，就算他們明天就忘了這回事，能讓倆個老人尋回愛的感覺，回憶當年的快樂，就算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愛，跨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