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猎人”的第一起大活,跟一个跳艳舞的女人有关。
“猎人”原意是“赏金猎人”,这个词来源于日本漫画《铳梦》,本来指追捕政府悬赏的罪犯以领取赏金的人,在中国,它发展出了自己的特有形式——除了公安部有一个在逃人员悬赏网站之外,还有另外的不知名人士建立了情报网站,小到找狗,大到缉凶,私家和公家的人都在这里买卖消息。
我在某部门上班的时候,一些同事的线人就是这群职业猎人,一条扒窃团伙的行踪消息,线报费大概在200元左右,以此类推,其实还算赚钱。
“遵守法规法纪,做合格公民”
“工作与生活绝对分开”
“绝不允许破坏猎人的内部团结”
以上是猎人三大法则。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总在一瞬间发生转变,不管是公家的“线人”还算单干的“捕快”,能活着拿到钱的,一定都深刻的理解了这三句话。
师傅牺牲之后,我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单位,没了工作自然就没了收入,加上还要照顾师傅的家人,迫于无奈,我跟老四一起干起了猎人的活,在这期间,我们经历、听闻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但是今天,先聊聊这单大活。
我跟老四入行不久,期间试图找个正经工作,不过总还要租房吃饭,就接了单“捕快”(捕快指接私人任务的人)的活。没有电影里那种玄乎的情节,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几个躲起来的老赖——这种任务一般出价不高,基本无人问津,但价格恰好够我俩交上两个月房租,还剩点余粮。
出于某些原因,我俩性格都比较内向,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后居然不约而同的计划在家好好宅几天,但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朋友叫出去参加聚会。
一群男人,几杯酒下肚,牛逼自然就吹了起来。朋友的朋友是成都有名的老司机,对成都的声色犬马如数家珍,特别给我们介绍了本地特产——砂舞。
“你一进去,那些舞女就在门口站了几排,有大妈,有小妹,哦,还有穿水手装和学生装的制服女郎,保证你眼花缭乱。那些男舞客,就在她们面前转悠,每一首歌曲响起,都有人伸手带走一个舞女,走向舞厅深处的黑暗地带。”
这位朋友描述得实在让人浮想连篇,但他没有告诉我们怎么去找这些他口中聚满了年轻肉体,只需10元就能对她们上下其手的舞厅。与朋友告别后,我跟老四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同每个城市都有它的地下世界,百度在一瞬间给了我153,000个关于“砂舞”的条目,成都的地下世界,就由这上百个散布在城市各处的舞厅组成。
查好了舞厅位置后,10月24日下午,我与老四坐地铁前往营门口,就这样在一个并不晴朗的下午第一次前往砂舞厅。
根据论坛指导,我们的第一站选在一个名叫“天涯”的舞厅,这个砂舞厅位于迅驰大厦附近,位置隐蔽,外面也没有明显的标志或者招牌,我跟老四围着迅驰大厦转了好几圈不得其门道,只好站在路边惆怅的抽烟。
在路边拿着手机看了半天地图,14点20左右,一个穿着大衣光腿的姑娘从我俩面前路过,我示意老四丢了烟跟上。跟着姑娘从营门口路绕到迅驰大厦后面,她钻进了一个网吧旁边的巷道,进去之后,我们发现走到了一个小区里,往右边一看,前方的墙上挂了一个写着“舞”字的灯箱。跟对人了。
在楼梯口交了20元,一个老头给了我和老四一人一张门票,爬上楼梯,曾经面对暴徒也无畏的我尽然有些心情忐忑。进入舞厅,我顿时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了。
昏暗的灯光下,场面堪比春运,一排接一排的舞女们如同商品一样待人挑选,她们雪白的胸部仅以一层薄纱遮掩,舞客们在这些年轻的肉体面前来回游荡,用眼神在这些姑娘的脸和胸部之间来回摸索。在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这样男权赤裸裸凌驾于女权的场面已经不多见了。
有必要先说一下砂舞的规矩。
舞厅的营业时间从早到晚分为三场,价格一般10元一曲,舞客看中了谁,就朝那个舞女招手,或者牵一下她的衣服,,舞女自然就会跟着舞客,挤到舞厅深处的黑暗中去。如果想要约舞女出台,可以包场,价格在600元左右, 这个时间段这个舞女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在门口偷拍了两张照片后,我与老四分头行动,并约好半个小时后在门口碰面。
绕着略有灯光的外围转了一圈后,我开始往舞厅深处走,灯光越来越昏暗,音乐的声音与舞女的呻吟声此起彼和,不断刺激着舞客们在舞女身上隔着薄薄的衣物卖力耸动。
从暗处挣脱出来费了我一番功夫,我一看时间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到门口与老四汇合后我俩到一旁的卡座坐下,花10块要了两杯难喝得一逼的绿茶。老四是个爱耍的主,在我观察情况的时候他已经砂了好几曲,坐下后就跟我夸夸其谈与他跳舞的舞女脸蛋有多漂亮,身材有多好,俨然一副出入舞厅多年的老鲨鱼。在传授了一会儿他的跳舞经验之后,他突然靠近我低低的说:你看那边那个猥琐男。
我不知道他说的谁。他用眼神示意了我一下:就那个脸上有痦子的。
那男人的脸上果然有个黑色痦子,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一副普通中年男子装扮。他正跟一个舞女说着什么,距离太远我俩都没听到,那个舞女看样子对他有点嫌弃,朝他摆了摆手之后就跟着另一个舞客挤进了暗处。
老四继续给我科普:这哥们估计是想把舞女勾搭出去,但是现在稍有姿色的舞女每月收入上万妥妥的,想把她们约出去开房,除了钱之外长相也要能过关才行。
我一面感叹着现在连舞女都对颜值有要求了,一面觉得这哥们好像在哪儿见过。老四说是不是《二龙湖浩哥》里面那家伙。
我想了想:不是,你记不记得网站上这段时间挂着单没人接的“线人”活?这哥们跟通缉令上那人长得有点像啊。老四一惊:卧槽,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我俩站起来一前一后从左右慢慢包抄过去,可惜,我们绕着舞厅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所幸那个被他勾搭的舞女还在,老四前去邀请,她入座后,要了一瓶矿泉水。
随便聊了一会儿,我切入正题:美女,你们现在跳舞还选人了?
她疑惑的问我为什么这样说。我说:刚刚看见有人跟你说什么,你跟他摆手。
她恍然大悟:你说那个脸上有东西的人?他是想约我出去。这人在这好几天了,老想约人出去,但是他开价太低,估计除了缺钱不会有人愿意。
得到这些信息后,老四接着岔开话题,不一会,就给了她50元钱,打发她走了。思前想后,我们也没了继续逗留的兴趣,立即回家登上猎人网站查看。
根据案情简要,我分析李二楠今天没有得手,明天应该还会继续犯案。虽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现,但为了失之交臂的2万元钱,我们还是决定去天涯蹲点,碰碰运气。
10月25日,我跟老四上午九点准时出现在天涯,早上的舞厅人不多,只有几个老大爷抱着年轻舞女在正儿八经的跳交谊舞。一直到早场结束,李二楠也没有出现。草草吃过午饭后,两点半我们俩再进去天涯已经再次人潮涌动,光是在里面转一圈就花了我们半个小时。商量后我俩决定到门口守着。
楼下有一家洗车场,老四站在一边装作车主等车,我给门口卖票的老大爷散了一支烟,搬了根凳子坐他旁边陪他扯淡,佯装我也是买票的。下午五点一刻左右,我看见李二楠带着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舞女从舞厅里出来,等他们出门消失后,我起身跟上。
除了网吧旁边的小巷,到天涯舞厅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小区正门,李二楠带着舞女从这个方向离开。老四远远的跟着他们到正门的拐角处,撇了撇头给我示意他们的路线。我们在人群里跟了他们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发现他们在一家快捷酒店停了下来。
李二楠给了舞女两百,转身走向一旁的烟酒店。我俩顺势走到街对面,老四边走边骂:这狗日的学机灵了,让舞女去开房。我说,警察追人的方法不过就那几种,近几年犯罪分子的反侦察意识越来越强了。
酒店斜对面有家斌哥豌豆面,我俩坐在里面一人点了碗牛肉面。李二楠在烟酒店逗留的空档,两个男人并肩走了进去,老四吃着牛肉面含混不清的调笑:俩男的开房,不是3P就是搞基。我说,你还不允许别人有点特殊的爱好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李二楠拿着瓶矿泉水从烟酒店出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估计是舞女给他发了房间号,然后径直上了楼。我拿出手机立即报了警,并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老四跃跃欲试,我制止了他。他略微担心道:你不怕这狗日的跑了?这可是两万块钱啊!
我说:抓捕逃犯对警局来说是一件不小的功劳,现在这个点,不是下班高峰期,警察应该会很快过来。对方手里那瓶矿泉水估计掺过迷药,药效发作也需要一定时间。
大概三分钟后,远处传来了警笛刺耳的声音,在保证李二楠没有溜走后,我与老四付了面钱起身离开。
第二天,成都刑侦局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做笔录。一番繁琐的流程后,接待我们的刑侦队长夸赞了我们几句,我直接问他:欧队长,请问悬赏金什么时候能给我们?
欧队长:悬赏金大概五万多,之后省局会联系你们打到卡上。
我一听纳闷了:李二楠悬赏没那么多吧?
他笑着说:这起案件情况比较复杂,那个舞女其实也是个通缉犯,她还有两个同伙,三个人流窜各地贩卖人体器官。我们上去的时候李二楠已经晕了,在这群人面前他的手段简直无害,我们把他弄醒后还一个劲儿的感谢我们,根本不需要审讯,自己就认罪了……
老四在警局门口等我,我跟他说我们发财了并说明了情况。一时我们都有些感慨,不知道是世界太疯狂,还是现实太魔幻。老四点燃一支烟说:三哥,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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