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发了条朋友圈,谈到对《金刚川》《大秦赋》这类影视作品的一个态度。
有两条持反对态度的回复。一个直接说:『那你去美国过你的自由生活』。另一个则表示我态度偏激,并说了一通『横看成岭侧成峰』之类逻辑的话语。
后一位回复者还称得上是一位朋友。以前找我做过长时间心事倾诉的一位女生。可以说是非常信任我的人。
在一个话题上视你为老师和知音的人,在遇到另外的话题时,照样可以与你持敌对态度。
当然,这并不稀奇。我一位非常好的哥们,深交多年,在人生哲理和处事态度上有非常深的默契。忽然有一天,在一个群里,发现他与一个人展开论战。讨论的是社会话题。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对社会与政治的观点,如此截然相反、水火不容。
当然这也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但总觉得有一点诧异。
现在的我,已经非常厌倦与他人就社会啊、天下啊这类宏大话题展开针锋相对的辩论。一是,这类讨论徒耗卡路里,因为根本不解决任何问题;二是,还很有可能伤了和气,在彼此心里留下罅隙,成为彼此厌恶的对象。
说到根上,我已经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犬儒主义者。世事于我何干?费那些脑子和口舌干什么。
我也极少在群里或其他地方去表达什么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了。只有极少的例外。昨天发这个朋友圈算是极少的例外。说起原因是因为我比较关注艺术生态。
我心里清楚,发表这些也是没用的。你影响不了谁。反而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某种不同。
每个人的认知都是极其固化的。每个人都可以讲出一通说词,来捍卫自己几十年中形成的对世界的看法。
你不发表态度还好。大家互相蒙混着,还保持点美好的感觉。一旦发表,就像一场退潮运动,别人看见你在裸泳,不舒服,你也看见别人裸泳,同样辣眼。
『难得糊涂』是祖宗留下的一条处世名言。尽管如果较真的话,你会发现,这是一条扯鸡巴淡的名言。
但不糊涂,就会有无穷的烦恼。甚至有危险。
其实谈到社会好不好,有一个极其简单的标准:你是否享有你那点可怜的说话自由。如果只有说好话才是安全的,唱点反调就会招致莫名的灾难,这怎么称得上好。
捍卫『美好』的人总有最简单的逻辑: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呀,我们吃得好呀,喝得好呀……
问题是,我们是人。不是被豢养的动物。
也许你会说,我们平时生活中99%的时刻都是很好、很自由的呀。看问题要看整体,你干吗老抓那1%的缺点不放。
嘿嘿。生殖器只占我身体1%都不到的重量。可如果没了它,那后果是什么。
我与他人避免争论,一方面,是我的辩论能力有限,还常常在争论过后反省自己的性格和心态,觉得自己狭隘,从而产生自责情绪,另一方面,是我深知,你影响不了与你不同的人。每个人头脑里那点东西,都是人生几十年里所接受的物质和信息淬炼出的结果。就像我那70多岁的父亲,认为新闻联播里每句话都是真理。我无法说服他改变看法。
我们其实都是生活在井里。看到的是从井口看出去的那点天空。认为天空就那么大。在走出井口之前,你不知道你生活在的这个地方,是一口井。对你来说,它是全世界。
处在井里,横看、竖看又有多大差别。
但你没法直接这样去告诉别人。只有当他自己跳出井口时,才会有所觉察。你跟他讲,只会冒犯他。影响他美好的人生感觉。
本质上,我觉得人是无法互相沟通的。每个人持有自己的主观或说偏见。当主观偏见一致时,激动得相见恨晚,当偏见相左时,愤怒得跳脚,或冷漠地保持距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也没认为我就是掌握真理的人)。
跳出那口井,是非常非常难的事。因为对绝大部分生命来说,井既是桎梏,同时也提供了某种安稳感。井是生命最熟悉的东西,是所谓的『舒适区』,哪怕事实上它可能是舒适的反面。人适应环境并认同环境的能力是惊人的。
近几十年来的思想家中,给我最大认知上的提醒的一个人叫福柯。他认为,人类整个知识和话语体系,无不体现出权力的控制意志。而生命最高级别的能量,需要摆脱这种意志后才有可能寻找得到。
他是真正投入自己生命去做探索的人。他一生中的核心命题是『极端体验』『跨越边界』,他甚至将人类的理性视为限制自我的敌人,努力从非理性中去发现那些生命源头的东西,那种属于纯粹的『存在』之中的大能量、大智慧。而我们的肉身生命,只是那种纯粹『存在』的一个结晶。这个结晶受到自己的理性、认知的种种限制,需要突破这种限制。
福柯所描述的生命状态是非常难的。但无论怎么说,光想想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摆脱自我限制去探索更广阔生命体验的可能性,就足够令人激动的了。
就像我拟写于接收赞赏区域的一句话:完美世界的一道裂缝。
生命最大的激动和意义,也许就存在于那道裂缝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