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就要吃飯,可出來後我突然發現原來我什麽都不會,睡過橋墩撿過別人吃剩的幹糧,喝過帶著泥土星子的水,但總算熬了過來,等我到了渝州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
渝州是山城,上上下下全是數不清的臺階,這裏有壹個職業叫棒棒,就是下勞力給人挑東西賺點錢,好在我除了會道術,剩下的就只有壹身用不完的勁了。
認識蕭連山是在壹輛開往渝州郊外的貨車上,十幾個棒棒擠在貨箱裏,相互都不認識,蕭連山就坐在我旁邊,年紀看上去和我差不多,但他臉上明顯有著這個年紀少見的剛毅和滄桑。
車停在郊外壹處不知名的地方,遠處的村子有零星的燈光,我們像羊群般被驅趕下車然後壹字排開,挑選我們的人叫劉豪,手臂上有紋身,壹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不過出手挺大方,每個人給五十塊錢,還管壹頓飯。
至於幹啥劉豪壹直沒說,下了車每個人發了兩個饃,讓快點吃完好做事。
“老板,讓我們幹啥呢?”有人好奇的問。
“挖口井。”
劉豪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剛說完就看見和他壹起的人在點煙,沖過去二話沒說劈頭蓋臉壹陣罵。
“妳他媽的有沒有腦子,這黑燈瞎火的,妳在煙頭幾裏地都能看清楚,妳是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在這裏嗎?”
第壹眼見到劉豪到現在,我都感覺這個人很焦慮和緊張,為什麽劉豪對壹支煙反應這麽強烈,我不清楚,但有壹點我可以肯定。
劉豪在說謊,我們不是來挖井的。
從下車我就本能的發覺這裏的風水很奇特,找到壹處較高的山丘爬上去,四周壹看頓時嚇了壹跳,手裏的饃都掉在地上。
蕭連山話不多,壹看就是埋頭做事的人,吃完饃就拿起鏟子去挖,第壹鏟子還沒打下去,我就在山丘上大聲喊,不能挖!
所有人都詫異的盯著我,蕭連山茫然看著我問,咋不能挖?
“不是挖井,是挖墓!”
我話壹出口,就看見劉豪的眼角輕微的抽搐了壹下,目光中有壹絲不易被察覺的慌亂。
“妳他娘的亂說啥呢?妳哪只眼睛看見這裏有墓了?壹個棒棒,裝什麽大師,別說我不警告妳,別再胡說八道,不然老子活埋了妳。”
下勞力的人壹般都沒啥文化,膽子就小,錢當然想賺,但是聽到挖墓個個都面面相覷,這是有錢沒命花的差事,抓到是要槍斃的,所以都盯著我不敢動。
我壹直以為在秦壹手的地下書庫裏學來的東西半點用都沒有,可想不到在這裏竟然用上了,從我這個角度看下去,劉豪讓我們挖的那塊地周圍都是田,連綿在壹起幾十畝,明堂開闊,左邊土丘綠蔭成林如白虎伏降,後面倚靠三座大山,大峰剛直,二峰華峻,右邊的河圍繞明堂而過,猶如青龍環抱,這樣的風水絕佳乾坤拱照之地,埋在這兒的後人必定福音無窮。
“這兒是青龍抱穴!是上好的風水之地,妳讓我們挖的地方正是寶穴的位置,下面壹定有墓,而且埋在下面的人非富即貴。”我很有把握的說。
劉豪怔了壹下,直楞楞盯著我,目光中好像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壹臉的兇像,其他的棒棒聽我說的頭頭是道,都杵在原地不動,劉豪壹揮手上來兩個人圍住我,手裏還拿著繩子,我尋思多半我說對了,劉豪想封我的口,下意識把手裏的竹棒握緊。
蕭連山忽然擋在我前面,壹臉正氣的說,有話好好說,別仗著人多就欺負人,如果真是挖墓,給再多錢我也不做。
“喲,今兒還遇到路見不平打算拔刀相助的主了。”劉豪冷冷壹笑,頭點了點。“兩個都給我綁了,扔到車上去,免得礙手礙腳。”
劉豪後面的五六個人同時圍上來,我站在蕭連山身後忽然發現在他臉上竟然看不到壹絲害怕的表情,對方剛壹伸手就被蕭連山抓住手臂,壹拉壹擋,最前面的人壹個踉蹌被甩出去好幾米,倒在地上起不來,捂著胳臂撕心裂肺的喊叫,斷了,我手斷了!
蕭連山壹出手我才明白為什麽他不害怕,看的出他練過,出手不但快,而且狠,招招都是攻其要害,動作不花哨但很實用,圍上來的七八個人,加上之前斷手的已經有三個躺在地上。
“抄家夥!”劉豪看情形不對,在後面大聲喊。
明晃晃的刀在月光下特別晃眼,透著壹股滲人的寒氣,蕭連山毫不畏懼的挺著胸,拳頭握的更緊。
我心裏有壹件事始終都想不明白,如果這裏真是青龍抱穴,後人必定福澤綿長,方圓十裏都會受到福蔭庇佑,可這周圍的村子壹看就很貧瘠毫無富貴之氣,想到這裏我蹲在地上拾起壹把土聞了聞,泥土裏有漆樹腐爛的味道,還混合著淡淡的香味,突然恍然大悟。
“妳腳下是壹個西漢女人的墓,不過挖了也是白瞎,裏面什麽都不會有!”我胸有成竹的對劉豪說。
“。”劉豪楞了壹下,手裏的刀並沒放下,冷冷的說。“妳怎麽知道下面壹定是西漢墓而且還肯定是女人的,妳又沒透視眼,瞎扯淡的話我也會說。”
“打個賭,如果是西漢女人墓裏面什麽都沒有,妳讓我們走!”我狠自信的說。
劉豪的臉上寫慢了不服,收起刀二話沒說掏出壹疊錢,長這麽大我還是頭壹次見到這麽多錢,劉豪把錢放在車頭。
“就在這兒給我挖,下面有沒有東西是我的事,妳們只管挖,這錢誰挖誰分!”
其他棒棒看見這麽多錢,眼睛都綠了,除了我和蕭連山外,都蜂擁而上在劉豪指定的地方賣力的挖,劉豪派人專門盯著我和蕭連山,如果真像我說的那樣,他放我和蕭連山走,如果不是,他要我當著所有人抽自己嘴巴子。
不到兩小時,盜洞挖通直接通向主墓室,看的出劉豪也是行家,想必這個地方早就來過很多次,墓的位置都是勘探好的。
派下去的人不壹會就爬了出來,抹了壹把臉上的泥水看著劉豪不敢說話。
“妳他娘的倒是說啊,下面是什麽?”劉豪急切的問。
“有!有墓。”
劉豪聽到有墓眼睛都在放光,正得意的盯著我,下去打探的人又補了壹句。
“不過全毀了,三米高的墓室全是水,裏面東西都泡爛了。”
我看見劉豪像壹個泄氣的皮球重重坐在地上,默不作聲的呆滯半天後,摸出壹支眼點上,深吸壹口很不情願的對我說。
“妳妳咋猜到的?”
我不是猜到的,青龍抱穴是難得壹見的風水寶地,如果有人葬在裏面,方圓十裏都會福蔭庇佑,可這裏到處都很貧瘠,那只有壹個可能,墓穴風水已破,青龍抱穴忌水,風水上講藏風聚氣,壹旦遇水入穴必定氣散風遁,禍及十裏。
雖然大概我知道墓裏進水,但還是不敢確定,我又聞了墓上面的土,有漆樹腐爛的味道,還混合著淡淡的香味,漆樹是用來做漆器的重要成分,而漆器陪葬起源於西漢,當時漆器及其貴重,壹般人無法接觸到,更不用說用來陪葬,可漆器不容易保存,如果墓穴封閉不好,很容易腐爛,至於土裏的香味,那是胭脂遇水後混合在壹起,被蒸發後溶入地面土中,有這些不難看出是西漢的女人墓。
劉豪聽我說完這些,目瞪口呆如果不是煙燒到指頭還沒反應過來,丟掉煙就從地上竄起來,我第壹個反應是他氣急敗壞想動手,蕭連山壹把將我拖到身後,拳頭又握了起來。
誰知道劉豪變臉就跟翻書似的,壹臉燦爛的笑容,從車頭把那疊錢塞到我手裏。
“誤會,誤會,呵呵,沒看出來還是高手,兄弟今兒有眼無珠,冒犯的地方千萬多擔待,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
我第壹次感覺到錢原來是有重量的,手裏那疊錢沈甸甸的讓人有壹種說不出的愉快,不過我很清楚拿人手短,何況這錢多半都不幹凈,劉豪在想什麽我心裏清楚,他無非是想讓我幫他找更多的墓。
我把錢推還到劉豪手裏,他多少都有些讓他吃驚。
“打的賭還算數不?”
劉豪深吸壹口氣,樣子有些失望,無奈的揮揮手,他的手下讓出壹條路,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忽然想起我被秦壹手切斷手指那天,我也是這樣離開的,很久以後我很後悔沒要他給我的五元錢。
很多年後我回想往事,忽然才意識到,劉豪給我的那疊錢,我拿不拿結果都壹樣,我的命運從我見到他那天起就已經註定,事實上我第壹個要感謝的人應該是劉豪才對,如果沒有認識他,或許我到現在也只是壹個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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