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金色暮光包裹着静谧的美茵河畔,风过长长的堤桥,棉絮般的白云在法兰克福的蓝天上缓缓移动。
“猎人先生,森林里真的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物?”
洛尔城最尊贵的公主,白雪,穿着一席华丽妖艳的猩红色丝绒裙,牢牢端坐在纯金雕刻的华贵座椅上。一枚镶嵌着绿宝石和蓝钻石的金王冠,在她如海藻般的黑头发中闪耀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光芒。
此刻的她笑得极为开心,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芬芳,像只刚出生的小鹿般懵懂。
“森林里有彩色的蘑菇?哦我是说,到野外生存是不是不能采那些蘑菇,那么你都吃什么呢。”
他恭敬的垂着头,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她。这是洛尔城国王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人。她是人民心中的神灵,是上帝女儿的化身,是保佑洛顿城美里丰饶的象征。
“你为什么不看我,猎人先生?”那个声音微微一折,带着些许坏心和邪恶。
他一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根白皙的手指碰到了他的下巴,微微一使劲,猎人没有挣扎,顺着她的力量顺从的抬起了头。
白雪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张白如雪的美丽容颜暴露在晕黄色的烛光下,她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敛住黑眸里暗沉的浓黑,那头深如墨水的浓密黑色长发从她形状姣美的头颅上披散下来,一路垂在线条优雅的圆润肩头。
“嘘。”她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眨着眼笑着说,“让我猜猜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
他眨眨眼,不说话。
“你在想我很漂亮,对不对?” 白雪的声音像沾了蜜的糖水,甜美却不腻人,“你很喜欢我,和城堡外的那些人一样,对不对?”
他看着她,不说话。
“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她轻声问,美丽的黑眼珠期待的看着他,“以往都是我去找你,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她示意他站起来,像小鸟一样旋到他身边,猩红色的长袍像血一样在她身侧铺开,她却笑得不自知。
“你开窍了,猎人先生?”她笑得眉毛眼角都要飞舞起来,“你今天早起的时候突然开窍了?你对着那屋子木头家具想,啊,怎么白雪不在这儿。你对着眼前和轮胎一样硬的面包想:啊,怎么白雪做的金黄蛋挞不再盘子里?你看着桌子上的木头椅子想:啊,为什么白雪的白裙子怎么没搭在扶手上呢?”
“……你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臂弯里没有白雪带着芳香的黑发。你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床边没有白雪小巧精致的鞋子。你拉开桌子边的椅子,发现另外一张上早就积攒着厚厚的灰尘。你坐下,开始吃早饭,却发现食不下咽,每天早晨像杜鹃一般叽叽喳喳的白雪不在了。”
“你想不想我,想不想我?”她执着的问,牢牢握住他的手。
猎人垂下头,凝视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
白雪知道他说不了话,因为皇后割掉了他的舌头。“低贱的人怎么可以和公主说话呢?”皇后是这么说的。
“猎人,如果你想我的话。”白雪期待的说,“就眨一下眼。如果你不想我的话,就保持着别眨眼。”
猎人不能眨眼,他是来杀她的,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是爱着她的,然后再把刀子捅进她的胸膛里呢?
可是每个人都会眨眼,不论他僵持多久时间。白雪屏住呼吸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猎人金色的睫毛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她立马噙着泪水般的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可怜的公主吗?”她喃喃的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追逐着喜欢的人去山林里度日,不畏寒暑,不畏蚊虫,不在乎富贵,不看重奢华,只想要和一个普通猎人共度一生的公主吗?”
不过她很快否决了自己,“猎人不是普通的猎人。也许在别人眼中他很一般,但在我眼里,他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最美好的人。”
虽然他眨眼的时间久了些,但是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像花一样旋转的扑进他宽厚的怀抱里,抱住他僵硬的身体,开心的笑着说,“我真开心……猎人……我真开心……你眨眼了……你告诉我你想我,你喜欢我。”
一边说,两串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掉了下来。猎人结实的胳膊紧紧环住了她,她像抱住大海中的浮木般紧紧攀住他宽厚的肩膀。
猎人的嘴唇轻轻擦过她美丽的头发,他的喉咙动了动,僵持了很久,直到宫殿外的侍卫发出不满的声音,他才勉强移动了一下脚步。怀中少女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深吸一口气,湛蓝色的眼珠闪过一丝温柔和不忍。
“看我一眼吧。”白雪哀求道,她知道皇后想杀死她,而他不得不照做,那么在她死前用他美丽的湛蓝色眼珠看她一眼吧。
猎人紧闭着嘴唇,心抖了抖,硬是狠下心没看。
“那你吻我一下吧,请求你,在我生命最后一刻。”她近乎卑微的说。
猎人咬着牙,没有理会她流淌的晶莹泪水。
他迅速带着她进了森林,用一只死兔子的心脏代替了她的。然后他把她打昏了,选了一个安全的山洞藏好,还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她,外加一套普通人的衣裙。
“去做个普通人吧。”他在心里低声说,凝望着安详躺在线草上的公主,“……你会……”他顿了顿,“你会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这就是你的版本?你是好心救助我的?”一个声音问。
猎人跪在地上,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
接下来的故事简单很多,白雪公主遇到了七个小矮人。嫉妒的皇后带着毒苹果,带着墨镜的诅咒,带着邪恶和报复,来到她的门口,抬起手,像一个慈祥的夫人般敲响了她的门。
然后像童话里说的那样,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毒苹果卡在喉咙里,昏死过去,小矮人以为她死了,哭着将她放在水晶棺里。
“可是我一点都不感激你。”那个声音冷淡的说,“吻醒我的王子有个让人嫌恶的习惯。”她冷哼了一声,猎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邻国的王子只喜欢尸体,美丽的,无机质的,冰冷的,一动不动却不会腐烂的尸体。
“我每天躺在冰冷的棺材了。”那个声音继续说,“每天都很害怕,那个时候我就想起我和一个叫猎人的人在一起的生活。每天晚上睡觉我抱着他热乎乎的身体睡,那个时候我觉得好安心。白天给你做金黄奶油蛋挞,你不喜欢吃我就替你烤熏肉。你渴了给你倒水,你不说话发呆的时候我就缠着你说话。什么都说,比如今天小鸟用可爱的喙敲窗户要食物吃,我给了它好几颗谷粒。比如我今天又晒黑了,不过我喜欢黑黑的皮肤,因为这样让我看起来不是那么苍白。”
猎人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我花了多久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你看,我脸上都有了一条疤痕,真难看。所以你给我找来的药,这真的管用,猎人先生?”
猎人没动。
“我是说涂了它,再深的伤疤和皱纹也会消去?”
猎人没动。
如玫瑰花般娇嫩的红唇微微上扬,隐在黑暗阴影中的公主殿下轻轻笑了起来。
“很好……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她轻轻的说,“我要奖励你。”然后她懒懒的抬起头,将自己的容颜暴露在赤/裸的灯光下。一旁的侍卫纷纷倒抽了口冷气,在那张美丽的脸上,一道深刻见骨的伤疤横在她的鼻梁上,把她的脸硬生生劈裂成两半。
侍卫们不安的挪动,只有猎人没动。
白雪也不理会躁动的众人,只顾审视的看着他,过了许久,她才叹了口气。黑色的眼珠闪过一丝温柔。
“你过来。”她低声说,轻轻抬起手,巨大的祖母绿宝石在白皙纤细的手指上,反射着迷人的光。
猎人低垂着金色的头颅,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土褐色猎人短坎肩,黑色的裤子下是一双沾满泥土的棕色皮靴,腰间绑着黑色的腰带,插满了小刀。
白雪抬起了眉毛,扬起声音,“我叫你过来。”
猎人没动,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一旁的侍卫恼怒的上前,强迫性的让他抬起头。宫殿里闷热异常,侍卫脸上的汗水落在猎人的金发上,在迷离的灯光下闪烁着惑人的光,那滴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慢慢滑下,顺着性/感的麦色肌肤一路延伸,抚摸过线条强硬优美的肌肉线条,最后慢慢隐入引人遐思的领口。
猎人闭着眼,没动。
白雪恼怒的瞪着他,走了过去,垂下头,在他满是泥泞的脸颊上亲亲印下一吻。
一滴泪顺着她优美的侧面,滑过狰狞的伤疤,带着炙热的温度,缓缓落在他早就不在跳动的心口上。
“猎人先生……”她哽咽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不愿意睁开眼,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身体僵硬。
“你可真讨厌。”她埋怨道,“我不喜欢这样。”
一旁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公主殿下才挥挥手,示意侍卫们把猎人带走。
“明天我再来看他。”她轻轻的说,满足的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后来洛尔城都传言公主疯了。
“我怎么会疯呢。”白雪抚摸着猎人的头发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民间传说,从邻国王子宫殿里逃出来的白雪公主也染上了和王子一样的疾病,喜欢不会腐烂的尸体。】
“你才没死呢,猎人。”她用冰冷的绿宝石碰触他同样冰冷的嘴唇,“你就是有点凉而已。”
【白雪公主虽然最后还是结婚了,甚至怀上了孩子。】
“身子真重,我不喜欢这个孩子。”她对紧闭着双眼的猎人抱怨道。
【但她还是改不了从王子那儿惹来的坏习惯。】
“我根本不喜欢尸体!”她恼怒地说。
【最近公主殿下的新宠是一位猎人,她每天都要和他说上一个小时的话,每次对话都是最后烙在他脸颊上,比蝴蝶翅膀还轻盈的吻。
有时候她会强迫侍卫们用手扒开猎人紧闭的眼睛,露出那双湛蓝色的,慢慢褪色的漂亮眼珠。
然后他会看着她,看了又看,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昔日如花妖女,现在只剩枯叶还乡,苍白,臃肿,腹中怀着别人的骨肉。但是他爱她,她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就像他注定也会老去一样,她会褪色,会萎谢,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只要他看她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对这最后一条,公主殿下比较赞成。
“就像这样。”她微笑着叹息道,用小刀割开了猎人的眼皮,露出那双美丽的,专注的,湛蓝色的眼珠。
然后他看着她,看了又看,一生一世。
她在他眼底,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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