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精华

in book •  7 years ago 

《中国历代政治得失》是钱穆先生的著作,实际上也是一本授课的记录。

从这本书中,可以看出当年钱穆先生的风采,如果有幸能够亲身领受钱老先生的教诲,那将是多么有幸的事啊!可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生在当时又是多么不幸的啊!

关于钱穆先生及其著作:

钱穆先生的《国史大纲》,也推荐大家读一读。《先秦诸子系年》,钱穆这一伟著使读者对复杂的先秦学术史、政治史有了明晰的认识。这是钱穆功力深厚的代表作之一。1937年5月,钱穆的又一代表巨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是作者在北大上课之讲义的基础上修订而成的。指出不了解宋学,也就不能知道汉学,更无法评论汉宋之是非。他把清代学术的渊源上溯清初顾炎武、黄宗羲、王船山三大儒,乃至宋学,指出清代汉学诸家与宋代学术休戚相关。顾、黄、王开清代汉宋两流派,其中有交涉,有孤往。过去学者论清代学术,只强调考证,钱穆不仅重考证,尤重义理致用和终极信念。特别是作者在"九.一八"事变之后讲授此课,借此而抒发民族意识和爱国热忱,批评全盘西化等似是而非之论。先生晚年目盲,展纸落笔,亦仅偶有叠字。赖夫人查阅旧籍,引述成语。稿成后,请夫人诵读,口授订正。他的最后一部著作《晚学盲言》就是这样诞生的。他对儒家"天人合一"这一最高命题"专一玩味"并因自己最终"彻悟"而感到"快慰"。这是他的晚年定论和临终遗言。

他生前多次指出:"天人合一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信仰,文化与自然合一则是中国文化的终极理想。"他以诲人不倦、著述不倦的一生,以整个的身心,捍卫、弘扬我们中华民族历史文化传统的精华,抗拒着工业化、商业化的现代社会对人性的肢解,抗拒着欧风美雨狂飚突进时代所造成的民族文化生命的衰亡。他肩负着"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是我们民族的真正的脊梁!我之生年,在前清光绪乙未,即马关条约台湾割让日本之年。我之一生,即常在此外患纷乘,国难深重之困境中。民国元年,我即在乡村小学教书。我之稍有知识,稍能读书,则莫非因国难之鼓励,受国难之指导。我之演讲,则皆是从我一生在不断的国难之鼓励与指导下困心衡虑而得。"(4)因此,他的著作的字里行间浸透了血和泪,浸透了深厚的民族悲情和历史意识,充满了对过去的思念与敬意,对未来的企盼与信心。

以下是书中精华部分:

本来所谓孝廉,一种是孝子,另一种是廉吏,后来规定每郡满二十万户口的只能举一个,如是则孝廉不分,进城一个参政入仕的资格而已。后来又因请托舞弊,逼得朝廷于察举孝廉后再加上一番考试,如是则全失却原来察举孝廉之用意。但中国政权,却因此开放给全国各地了。从此以后,无论选举或考试,都是分区定额的。经济文化落后的地区和经济文化进步的地区,都一样照人口比例来考选。因此中央政府里,永远有全国各地域人民之参加,不致偏荣偏枯。因此中国政府,始终是代表着全国性的,全国人民都有跑进政府的希望。而且实际上,也是全国各地永远都有人跑进中央政府的。又汉制郡县长官,例须避用本郡本县人,如是则中央政府既是绝对的代表全国性的,而地方政府却又竭力避免其陷于地方性。这样才开始大一统的局面,永远维持。而全国各地方声教相通,风气相移,却可使各地文化经济水准,永远走向融和,走向平均,不致隔绝,不致分离。这一制度,自汉代起直至清代始终沿用。这是中国传统政治制度里一最应着眼之点。

中国历史上的地方行政,最像样的还该推汉代

故唐代监察使,论其本源,是一御史官,而属于监察之职者。但逐渐演变成了地方长官之最高一级。把府县地方官压抑在下面。如是则地方行政,本来只有二级,而后来却变成三级。然其最高一级则名不正,言不顺,遂形成一种中央集权,对地方行政,极有流弊。假使此项监察使巡视边疆,在边防重地停驻下来,中央要他对地方事务随宜应付,临时得以全权支配,这即成为节度使。节是当时一种全权印信,受有此全权印信者,便可全权调度,故称节度使。节度使在其地域,可以指挥军事,管理财政,甚至该地区用人大权,亦在节度使之掌握,于是便形成为"藩镇"。而且唐代边疆节度使逐渐擢用武人,于是形成一种军人割据。本意在中央集权,而演变所极,却成为尾大不掉。

东汉末年之州牧,即已如此,而唐代有蹈其覆辙。安史之乱,即由此产生。而安史之乱后,此种割据局面,更形强大,牢固不拔。其先是想中央集权,由中央派大吏到外面去,剥夺地方官职权。而结果反而有中央派去的全权大吏在剥夺地方职权之后,回头来反抗中央,最后终至把唐朝消灭了。这与后来清代的情形也相仿佛。

总之中国是一个广土众民的大国家,必需得统一,而实不宜于过分的中央集权。这在中国的政治课题上,是一道值得谨慎应付的大题目。

说到考试两字之原始意义,考是指的考绩,试是指的试用。

全国人才集中到中央,这不是件好事。首先是地方无才,不仅地方行政要减低效率,而地方风俗文化,也不易上进。地方垮台了,中央哪能单独存在。所以中央集权不是件好事,而中央集才也不是件好事。

一个皇帝要独裁,他背后定要有一部分人强力支持他,他才能真独裁。任何一个独裁者,都有拥护他独裁的一个特定的集团。我们此刻说皇帝独裁,我们也要看是哪个力量在帮助他独裁,拥护他独裁。中国历史从秦以后,历代皇帝的背后就没有这样一个固定的力量。贵族吧,军人吧,资产阶级把,都没有。若说皇帝利用读书人,读书人在拥护皇帝,可是读书人拥护皇帝比较是公的。因为读书人不是皇帝的私势力。而且读书人也不是一个固定的集团。中国历史上只有元和清,皇帝后面有整批蒙古人和满洲人帮忙。其他各代,大体说,是全国的读书人。

清代人想讨好民众,这打算并不坏。但他们又存心压迫知识分子。他们只需要有服服帖帖的官,不许有正正大大的人。结果造成了政治上的奴性、平庸、敷衍、腐败、没精神。政治腐败了,纵想讨好民众,民众也得不到实惠。到乾隆时,满族官僚日愈放肆,政治加速腐败,那时中国知识分子的反抗意识已消沉,但下层民众所受的痛苦却积渐忍不住了。于是民变四起, 仆屡兴。

第一论国名,便是不祥之兆,哪里有正式建立一个国家而号称天国的呢?这是他们对西方耶教一种浅陋的知识之暴露。再加上太平二字,东汉黄巾之乱,信奉的是太平道。他们的下意识,似乎受此影响,国号太平天国,早可预示他们之失败。这样一个国名,便太违背了历史传统。正因为这一集团里,太没有读书人,这是满清政权存心分开中国知识分子和下层民众之成功。

若太平天国成功了,便是全部中国历史失败了。当时的洪杨,并不是推不翻满清,但他们同时又要推翻中国全部历史,所以他们只可有失败。

但话要说回来,太平天国史失败了,而满清政权,也就从此逐渐转移到中国人手里。中国人出任封疆大吏的也多了,军队变成湘军与淮军,便逼出满清政府以后之变法。

中国传统政治,规定只许读书人可以出来问政,读书人经过考试合格就可做官。读书人大都来自农村,他纵做了官,他的儿孙未必仍做官,于是别的家庭又起来了,穷苦发奋的人又出了头,这办法是好的。不过积久了,读书人愈来愈多,做官人也愈来愈多,因为政权是开放的,社会上聪明才智之士都想去走做官这条路,工商业就被人看不起。西方社会就不同,起先根本不让你做官,实际纵使封建贵族,也没有所谓官。于是社会上聪明才智之人都去经营工商业,待他们自己有了力量,才结合着争政权。这就形成了今天的西方社会。【这里,与张维迎《市场的逻辑》中的表述相一致,张维迎说聪明人一是去做官,一是去做商人。在改革前,中国广大农村人口中由于户口管制,农村出身的人只能当农民,没有机会当工人、干部,所以几乎都不能去做官,于是相当于为后来的中国经济发展保留了大批的经商人才的火种。】

正如我们误认了以往政治传统一切该打倒,而且也真的一切被打倒了。同时我们对一切传统和习惯,也失去了共尊共信。几千年的皇帝打倒了,政治变了新花样,但无论如何,不得不先求国家之统一。要求统一,便要中央集权。但中央威信如何能建立,这就成为辛亥以来政治上一个大问题。我们若拿不出一个为全国人民共尊共信的东西来,这工作自会感觉到困难。

可以说中国历史上的传统政治,已造成了社会各阶层一天天地趋向于平等。中国传统政治上节制资本的政策,从汉到清,都沿袭着。其他关于废除一切特权的措施,除却如元清两代的部族政权是例外,也可说是始终一贯看重的。因此封建社会很早就推翻了。东汉以下的大门第,也在晚唐时期没落了。中国社会自宋以下,就造成了一个平铺的社会。封建贵族公爵伯爵之类早就废去,官吏不能世袭,政权普遍公开,考试合条件的,谁也可以入仕途。这种平铺的社会,也有其毛病。平铺了就不见有力量。

只要有组织,便可有力量。我们看西方,一个大工厂,几千几万人,有的政党便尽量挑拨利用,闹起事来,一罢工就可发生大影响。因为是一个组织,所以是一个力量了。中国近代社会却找不出这些力量来。人都是平铺的,散漫的,于是我们就只能利用到学生罢课,上街游行,随便一集合,就是几百几千人,这也就算是力量了。西方由封建主义的社会进到资本主义的社会,不过是由大地主变成大厂家,对于群众,还是能一把抓。在此一把抓之下,却形成起力量来。中国传统政治,向来就注意节制资本,封建势力打倒了,没有资本集中,于是社会成为一种平铺的社会。若要讲平等,中国人最平等。若要讲自由,中国人也最自由。孙中山先生看此情形再透彻没有了。然而正因为太过平等自由了,就不能有力量。

前面提到了《国史大纲》,这里稍作一下介绍,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找来读一读。

钱穆先生的同事陈梦家曾选读钱穆通史课,力促通史教科书正式出版,以应时代、青年之需。时文学院复迁昆明,钱穆则借住宜良北山岩泉下寺一别墅,后移居寺中,撰著《国史大纲》。通史课程,前在北平讲授四年,迁来昆明后又两度讲授。每周四、六晚间开讲,二百余座的大教室挤得满满的,来自校内外的学生或席地,或依壁,或据窗台,或倚窗外,盛况又过北平时代。国人民族意识高涨,加上钱穆学养深厚、史识卓拔,才思敏捷,擅长讲演天才,感染力强,故讲者听者易引起共鸣,极一时之盛。

钱穆于1939年暑假携《国史大纲》书稿至香港交商务印书馆。当时规定,书籍著作要经政府审查后方可出版。钱穆这类书,要经审查并依指示修改后呈请再审查,才能付梓。钱穆坚持己见,最后几经周折才于1940年6月按原稿出版。

是书引论被学林推重为"近世大文章"。引论指出中国传统文化、政治、社会、学术思想,有其独立发展之系统,与西方文化发展过程不同。他主张吸收、融合世界各国文化新精神以求变求新,但必同时致力于发掘中国文化系统的独特性,对中国文化的生命力抱有无比坚定的信心。他致力于重建中华人文精神,重建中国人对中华民族的感情和对中国历史的尊重,坚信中国文化调整和更新的动力与前景必来自先民所贻的文化系统的内部,希冀"能于国家民族之内部自身,求得其独特精神之所在",作为"国家民族永久生命之泉源"。

钱穆痛切警告:国人懒于探寻国史真谛,而一意据他人之说,肆意破坏,轻言改革,则自食其恶果。全书八编四十六章,共五十余万言,以民族文化意识贯通全书。其章节标题点醒各时代特征及变化,充溢着历史智慧与创识。

钱穆的许多论断都有重大启发性,能使读者举一反三。如论春秋战国大势云:"文化先进诸国逐次结合,而为文化后进诸国逐次征服;同时文化后进诸国,虽逐次征服先进诸国,而亦逐次为先进诸国所同化。"徵之此前此后,如商灭夏、周灭商、北魏南侵、辽金侵宋、清灭明等,征服者在文化上被征服、被同化的事例,屡见不鲜,而在此过程中,华夏疆域不断扩大,文化亦不断融和统一。

总之,《国史大纲》颇多创见独识,不胜枚举。是书出版后,风行全国,成为各大学通用的历史教科书,极大地鼓舞了广大青年学子,激发了他们抗日救亡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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