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历史的善意|月旦评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类从血腥的野蛮社会走过来，是什么因素让人类走上文明之路？人类走上文明之路，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
我对这一问题，有自己的答案，但我现在不想说。
是什么原因促使我思考这一问题？一个直接的眼前的原因就是我的国家拒绝文明。许多人——不幸的是这些人把持着中国——认为，中华传统文化是先进文化，至少是与西方文化一样先进的文化，如果不是更先进的话。他们因此拒绝西化（不是拒绝西方有用的东西），顽固地保持所谓自己的属性。这一点，与伊斯兰文化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或许，当一种文化遇到另一种文化的挑战，意识到自己只会可悲地死去时，它会孤注一掷，拼个鱼死网破。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证明了中华传统文化处于劣势地位，死去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我不希望看到临死之前的狗急跳墙，弄得世界不安宁。我们能不能向着自己的夕阳潇洒地挥挥手？在倒下之时，助力人类之车向前驶去？我对此十分悲观。因为中国被一帮反动者把持。他们逆历史潮流而动。
看看中亚地区的伊斯兰文化，至今不让妇女上街、上学，自我封闭，不能容纳异己。或许他们对西方文化的感受更深切，因而抵制就更激烈，原教旨主义、极端恐怖主义就大行其道。
而非洲从殖民地身份华丽转身之后，渐渐地安静下来，内乱也越来越少。因为他们没打算抵抗西方文化。
虽然有些人要逆历史潮流而动，好在他们不会成功。为什么呢？从人类历史的角度看，人类总是在进步，今天比昨天有更多的惊喜。这就回到本文开头的问题了：人类最初是那样野蛮、残忍，随意杀人、抢劫、灭族，如今却不再认为烧杀抢掠是正当合法的了。这是为什么呢？

人类为何能够从野蛮走向文明？从邪恶走向良善？这中间有没有必然性？更进一步，如果真有外星文明，当他们发展到可以在宇宙中到处漫游的程度，是否仍然是野蛮人？
这是个真趣的问题。我的回答简单直白：我认为这是必然的。虽然“进步”有多种多样的路径，但人类所走过的这条路径是最好的路径，也是必然的路径。
我们的祖先是动物演化而来的。我们对动物的观察，尤其是对那些与我们最接近的动物的观察，告诉我们那些动物几乎都是凶残、血腥的。一只雄性黑猩猩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绝不允许另一只雄性黑猩猩的挑战。最终的解决办法就是“决斗”。对待其它物种那就更加残忍了。它们没有意识，没有道德，当然说不上文明。而人的意识一旦产生，会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与动物区别开。意识的产生是必然的，但它最大的副作用就是用智慧助长了人的野蛮。当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他必然要尽可能长久地“维持”自己的生存。这是第一要务。而且由自己推及到自己的血亲。一旦自己的生存遇到威胁，就会激发出他身上全部力量以求自保，同时表现为极端的残忍与血腥。当自己的血亲遇到威胁时，他也会如此。但当自己遇到更大威胁时，保护自己优先于保护血亲。这里的“保护”可以是主动的进攻，也可以是被动的防御。人类最野蛮的时期就是刚刚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巫术意识时期。这一时期冲突不断，战争加剧，邪恶横行。每一个部落都认为别的部落是自己生存的威胁，最好是彻底消灭他们。我们可以相信，在那一时期，的确有许多部落被消灭，不少的种族被“灭族”。这种方法甚至在中国进入所谓文明时代还被皇家大规模使用，“诛灭九族”即说明问题。
随着大规模的杀伐，不同部落、种族之间的交往增多了，相互之间的了解增加了。这也是“战争”带来的必然后果之一。人们渐渐发现和平相处，取长补短更有利于自己的生存。这是人类第一个伟大的共识，虽然这个“共识”在人类早期没有被有意地表达出来，但人们在具体生活中习惯于尽可能不用“战争”来解决争议。为了防止随意发动战争，不同部落或种族之间开始尝试达成某些具体的协议（也就是共识）。早期的协议多半是不平等的，力量强大的一方占尽便宜，但力量弱小的一方也暂时免除了毁灭的威胁，为日后的强大创造了机会。
在这样一个良性环境中，不少部落发展壮大了，大家均有相当的话语权时，制订共同的行动规则就很重要了。但人是优先考虑自己生存利益的动物，依靠一己之力不能支配更多资源或不能保护自己资源的时候，联盟或附庸的形式就出现了。前者是平等主体的同盟；后者则是弱小者依附强大者，由强大者提供保护的组织形式。于是人类社会进入到另一个“邪恶”时期：集团与集团之间的争斗。其最极端的形式依然是战争。由于战争规模巨大，科技的运用，极残烈、野蛮程度更甚于历史上任何时期。当两个或多个集团之间不能相互消灭的时候，于是又进入一个“共识”时期。大家达成共识：尽可能不用战争的方式解决争端。因为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战争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于是大家通过协商、谈判的方式，达成协议，按照协议行事。流血事件、杀人放火、强奸抢劫等邪恶行为得到有效抑制，人们行走在大街上也感觉安全多了。人类越来越文明。

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技术也是一大推动力。我们有一个误区，认为技术是中性的。它本身没有善恶之分，而是看谁掌握、使用了它。原子弹本身并没有罪过，它被恐怖分子掌握和使用，它对人类就会造成严重恶果；若是被善良、公平、爱好和平的人掌握、使用，它就会造福于人类。这看法是不对的。总的来说，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推动了人类的进步，促进了人类更加文明。所以说，技术具有良善的性质。原子弹的威力强大，坏人可以用它造成灾难性后果，我们似乎可以把责任推到原子弹上，但我们不应该怪罪制造原子弹的技术。相反，这些技术总的来说带给人类更多的福趾。
人类的技术从无到有，从低级、简单到高级、复杂，从低效率到高效率，有一个几十万年的发展历程。从旧石器时代之前人类对骨头、木棒的使用开始，到对石头的工具化运用，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伟大进步。从人类早期的进步中，我们理解到什么是技术。技术就是发明、运用工具的能力和技巧。最主要的是：技术是需要学习的。在技术出现之前，人们依靠机体的自主运动来维持生存。人与环境打成一片，饿了，伸手就摘果子吃；渴了，躺下就可以喝水。每个人凭自己天生的本能活下来。但也因为本能的局限性，许多人自然地死去。然后，为了获得更多的生活资源，人们开始使用工具。工具的出现意味着掌握工具需要学习某些技巧，也意味着人与自然的分离。正是通过“技术”把人与自然联系起来了。技术成为技术中介。这样的好处是：通过运用技术提高了劳动效率，更多的人生存下来了。坏处是：人与自然不再和谐共处，交融不分，而是互相敌对。人运用技术在自然中掠夺食物和财富。
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再到铁器时代，随着工具材质的变化，工具的作用越来越大，人们也就意识到技术的作用越来越大。但技术也越来越复杂，需要化费大量的时间去专门学习。出于对技术技能的迫切需要，教育产生了。有些文明出现了集中教育，通过办学校的形式传授知识与技艺；而有些文明则注重家庭教育，强调父辈的言传身教。这两种教育形式源于对技术重要性的不同认识。前者意识到技术非常重要，因此用技术化的形式创办学校来传授知识和技能；而后者囿于家庭观念，不太注重技术教育。人类社会进入近现代之后，技术与科学联姻，突然之间有了质的变化。现代技术与传统技术不可同日而语了。首先是现代技术以科学原理为基础，具有更广泛的普遍性；其次现代技术借助现代科学工具，产生了重大影响。这种影响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第一，大幅提高了工作质量，主要是指产品的加工精度。第二，特别注重工艺流程，这是传统技术没有的，这确保了工作质量。第三，大幅提高了工作效率。在单位时间内生产出的产品要远远多于传统技术。从前家庭纺织生产布匹，一个月难得织一匹布，可是在纺织厂里，一天就可以生产数百匹布。第四、人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专门学习科学技术。从小学到大学毕业至少要十六年时间。第五，随着科学技术无孔不入，人与自然的分离越来越远。但有趣的是：当这种分离达到极致的时候，技术通过自我变形、自我隐藏，消解了技术中介的属性，使人与自然重新融合在一起。一个经典的例子就是机器人。我们知道，如果我们仍然把机器人当成是一台受电脑控制、会走路的自动机器，那么，它就只不过是连接人和自然的技术中介。但现在科学家把机器隐藏起来，把它装扮是一个靓丽的女子，你就很难把它与机器打上等号。当你要求它递给你一杯水的时候，你不太会象对一台机器那样冷硬地下命令。你多少会有些感情。这就够了！这表明你并没有把它当成一种“技术中介”，把一杯水递给你。
如此看来，技术的进化总是与人性一致的。某些电影塑造的科学狂人研发毁灭人类的黑科技，是不值一驳的。一种技术的出现总是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有利于人类的生存；二是极大地提高工作效率。如果达不到这两个目标，人类在无意识之中就不会去浪费精力。

为何技术会推步进步呢？为何技术本身会具有文明的性质呢？终极原因还是要归结到人身上。不是抽象的人，不是人类，而是单个的、独立的、具体的个人。
个体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生存问题。个体人要维持生存，必须要满足生存的基本条件。吃饭、穿衣、安全，等等。这就是平常说的欲望。这些欲望必须得到满足，否则就会死去。当这些基本欲望得到满足之后，又会产生新的更高级的欲望。这会激起人们寻找方法满足新欲望的激情。一旦找到这些方法，也就意味着新技术的诞生。新技术要么是老技术的升级版，要么就是从前没有的技术，这都是进步。
因此，人类无止境的寻找新技术来满足自己新欲望的动机，就是推动人类技术进步的动力。
人的欲望也不是一味地追求物质利益。由于有无数兴趣、爱好和思想价值观截然不同的个体人，他们会探索出许多截然不同的方法，用于满足不同人不同层次的欲望。这其中有些人会出于自己的兴起、爱好和价值观，会探索出某些保障自己热爱的价值观的技术。这是发挥了他们个人的积极作用，在人类发展史上必将占有重要地位。比如互联网的出现，就是与人性发展高度一致的。去中心化价值观或许不被绝大多数人理解，但它是人类历史发展的方向。一切有利于去中心化的技术都是好技术。一切不利于去中心化好技术都是坏技术。基于共同的人性，坏技术必将被淘汰，好技术必将在全人类推广。这样，技术就必然具有伦理的属性，它必将推动人类历史的文明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