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科夫的光

in gorky •  3 years ago 

我想起一个凄婉的故事:

在寒冷的冬夜里,一个马车夫像幽灵似地坐在马车上,载着旅客赶路。一路上,他先是向军官诉说自己儿子的死,但那军官却“闭着眼睛,分明不愿再听”;接着他又向另外几个旅客诉说,但当他刚刚开口说出“这个星期……我的儿子死了”时,对方就打断他:“大家都要死的……算了,赶车吧!赶车吧!”对他毫无同情之心,他也就自然无法诉说他丧子的不幸,也无由减轻来自内心的痛楚。马车夫打量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想:“难道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连一个听他讲话的人都找不到吗?”于是,他又试了两次,都没人理会。最后,他只好走进马棚里,对他的小母马开始了诉说。“是这么回事,”他告诉小母马,“小母马,……我的儿子下世了……他跟我说了再会 ……他一下子就无缘无故死了……哪,打个比方,像生了个小崽子,你就是那小崽子的亲妈……突然间,比方说,那小崽子跟你告别……死了……你不是要伤心吗?”这一次情形有所不同了,“小母马嚼着干草,听着,闻闻主人的手”。于是,马夫“讲得有了劲,就把心里的话统统讲给它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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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高尔基在《我的大学》里,写到他流浪的日子。在一家面包作坊里,得到他外祖母——他的“最知心的人”、“最了解、最珍贵的人”——逝世的消息的时候,他强烈地想要对人讲述一下他的外祖母,藉以消散他的痛苦与哀恸。但他一时找不到一个可以作为抒发对象的人。他后来说:“过了许多年以后,当我读到契诃夫关于马夫的异常真实的故事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些日子。在契诃夫的故事中,马夫对马诉说着自己儿子的死。遗憾的是,在那些辛酸的悲哀的日子里,我的周围既没有马,也没有狗,我没有想到把悲哀分一些给老鼠:在面包作坊里,老鼠是很多的,我和它们的关系也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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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契诃夫的《苦恼》,同样感动了高尔基,也同样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因为这些大师将悲哀、寂寞、孤独等等日常体验,化作了独具魅力的审美体验,在有所暴露、有所批判的同时,又寄情于自然,迷恋于山水,听云朵私语,邀明月同饮,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艺术的纯净境界。

这些代代相传的佳作,直指人心,是人生的大智慧,也是安身立命的龙泉宝剑。他们虽然来源于生活,但又比生活更真切,更典型,更具有振聋发聩的社会意义。因此,里尔克指出:“假如你的生活显得很贫乏,只能指责你自己,而不能指责生活。”有的艺术家说,他所创造的艺术世界,比现实世界要好得多,他愿意永远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一辈子也不愿意离开。比如陶渊明的“桃花源”及其“五柳先生”,就是一个理想的世界。在这个理想的世界里,住着一位让人肃然起敬的“五柳先生”。陶渊明以这样的艺术之光,照亮了自己的心灵,也照亮了在黑暗中摸索的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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