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村子有人去世。一大早开始极其喧嚣。这个村子保留了古老的民俗传统。婚丧嫁娶都异常隆重。
我在野外山头发呆了一个多小时。耳机里是带我神游万里的音乐,但仍然有哭丧和唱戏的声音作为音乐的底噪传到耳朵里。
一面听着哭丧,一面构思着我今年要拍的电影。
前些时看达内兄弟的《影像背后》,里面有一个细节让我想象到人临近死亡时的一个意象。
形象地说,我想到了死亡与呼吸的关系。
我们活着,就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屋子里。有很多空气供我们呼吸。
呼吸维系着生命。很多空气之下,生命无虞。这时我们不会注意到空气的存在。也不会过度担忧自己会死去。
但当人临死之际,相当于空气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每呼吸一次,就少一点。剩余的空气屈指可数。
这时人会变得对空气敏感。对呼吸敏感。
这点空气还够我呼吸几口的?
你仿佛能看到随着最后那点空气的吸入,生命将停止,永远与这间屋子告别。
人会看到空气,看到屋子(生命),看到自己即将因空气衰竭而离世的这个命运——甚至说,强烈地感觉到命运沉重的脚步,在DUANG、DUANG、DUANG迈动。
这时,人会遗憾,会想要对某些从前忽略的东西进行珍惜,也可能会恐惧,因为所有的这一切,即将不属于自己了。
自己将消失。屋子里从此将没有了自己。
达内《影像背后》中提到的临终老妇人,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并不怎么亲近的女儿的名字,就死掉了。第三个女儿——也是最爱老妇人、最亲近、为之付出最多的那个女儿,感到失落了。
达内说,这是因为老妇人离世前心头最重要的事,是与另两个女儿言归于好。
那最后一口空气,仅够她表达出这点卑微的愿望。她没来得及表达除最紧迫愿望之外的其他愿望——比如表达对第三个女儿的爱。
那最后一口空气中所释放出来的老妇人的心愿,以及永存的遗憾,就这样定格成了她人生最终的命运。
何不在我们还能拥有看似无尽的空气的时候,好好呼吸每一口呢,从每一次呼吸中去感受存在的美妙,获得命运的馈赠,并承担其代价。
因为即使我们没有享受命运的馈赠,我们也同样是在承担其代价的。所以说,不好好享受每一口呼吸,生命绝对就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不白活一回,就是要去认真感受那每一口的空气。
我问了下村中小店的老板,今天的死者多少岁。他说,91岁。这是绝对的高寿。只是不知,在他这漫长的一生中,是否活得够爽快,是否留有什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遗憾。
我的生命也行走了大约一半,我将如何爽快地、不留遗憾地离开生命这间屋子?
这是需要认真对待的人生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