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隅圣地,能够休憩我沉重的头颅。当我写下这个题目出神的时候,我贫血的大脑荒原一般茫然。而冥冥之中,诗神以一种绰约多姿的美丽,诱惑我不得不拼却鲜红的血液,拿起这管沉重得令人力不胜举的秃笔,驱策我孤寂无助的思想瘦马。
那就让我的瘦马嘶鸣几声凄厉,走过荒原吧。既为我所热爱的母亲般的自然,血肉相连的兄弟,难逃萎谢的花朵,也为我注定别无选择的自救之路。
如果说进入一首真正的诗歌犹如一次涅盘的话,那么,真正的诗人自身就是一个通体悲切的透明体。因为诗人本身跟人类一起在挣扎,在被震撼。诗人的这种痛苦,与生俱来,有如形影相吊。诗人是人类中最为多情善感也最为敏感的分子。他们置身于自然、社会,穿越精神炼狱和人生的全部经验及忧患感受生命,这就注定了诗人的感觉只能是悲剧型的,其焦点就自然而然地铸就于痛苦这一诗歌或艺术的基本精神。
有时候,“一滴水/滴疼我们的一生/滴穿我们/而我们就是不能战胜它。”(岩鹰《一滴水滴穿我们的一生》)在这沉沦于岁月狱的不可告人的痛楚中,呻吟几乎构成人减轻原罪感的唯一手段。因此,对现实生活审美或审丑的关怀,对我们置身其中的又渐行渐远的温馨家园的无尽留恋与寻找,均使诗人产生真诚而伟大的痛苦。
我们知道,经验世界和理想世界永远构成一对无法解决的尖锐矛盾。这对矛盾在诗人那里是极度白热化了的,它迫使诗人们过一种另外的生活,迫使他们生活在别处。一方面是踽踽独行的孤独感,它使诗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另一方面是君临上界的无穷的绝望感,它使诗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这种质的意义上的孤独感和绝望感,造就了诗人或抑郁哀怨的婉约,或放荡不羁天马行空的豪放,它们殊途同归,积淀痛苦。柳永那种《雨霖铃》式的“寒蝉凄切”,就是一种孤独乃至绝望的缠绵体现,连词人自己也无法把握“酒醒何处”,他所能看到感到体悟到的,只能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冷酷存在,而“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这种自然的恢弘客体所暗示的痛苦真如,蜕尽了所有浪漫的光彩。
李白,一代诗仙,不愿“摧眉折腰侍权贵”,却走上沉溺山水、携妓纵酒、以冀解脱的潇洒之途。可是不论他何其飘逸脱俗,那种与生俱来的上有历史积淀下有切身体验的悲剧意识在他诗中时有流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一般的生命体验,实际上在诉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一种沉重感悟。
于是,诗歌精神的这种痛苦,乃是一种重建家园或新世界的精神。只要我们站在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为之四顾,到处可见坚固的居室和阳刚之力,而心灵却苍白贫乏似风化之后的沙砾,劳动似乎永远不可能使我们获得宁静的家园。
我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