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k and Honey, a collection of poetry and prose by Rupi Kaur.
中文系本科畢業的陳雪,是台灣非常知名的中生代小說家,在出版業越發不景氣的這個年代,她是少數叫好又叫座又擁有許多粉絲的小說創作家。
Rupi Kaur 的這段文字讓我想起陳雪,同樣是在寫從苦痛裡淬煉出盛開的玫瑰,同樣沒有華麗的辭藻和艱難晦澀的用詞,她們都寫苦難也寫溫暖和愛,她們的詩和小說都像從浴火裡長出來的鳳凰一樣美麗。
當黑夜最暗的時候,星星就會出現了,為了那些如此愛我們的人,為了那些愛著我們以及我們愛著的人,我們必須這樣相信著。
小時候父母常不在家,因為住鄉下,三姑六婆多,上學的街上時常聽流言。我幼時長得特別醜,又矮又瘦,滿臉雀斑。在學校因為功課好,還沒怎麼被欺負,到外頭去就不一樣,出身不好的醜姑娘,連路人都要糟蹋你。成年後時常惡夢裡常有公車上一景:看似中學生的幾個男孩圍著還小學的我,麻子臉麻子臉地喊我。後來養成搭公車絕不看人,低頭看地。很長的時間裡,我痛恨自己的長相,恨陌生人無由來的惡意。
長大就好了,我總是這麼安慰自己,拼了命想長大。長大彷彿是被應允的天堂,在那兒人人平等,誰也不欺負誰。
成年後天堂沒有到來,是我學會了求生,我頭上插著旗子,寫著「生人勿近」,覺得自己冷酷無情,不這樣就不會生活,好像身上的毒液使我特別。小說是魔法,將身上的毒液轉為故事,甚至可將臉上的麻子都去除,但我依然渾身不對勁。
我每天寫日記,遇著特別痛苦的時刻,我就換一本日記本,把舊的藏起來,或撕毀。我以為這麼做會帶來好運,讓我重新開始。
從一個眼神正面接觸,我花很長的時間學習與人相處,從一次一次良善的舉動裡相信並非人人帶著毒刺。很後來的我,不再怯於旁人的注目,還能夠上台演講。那些目光裡,惡意不見了。我的神經質還在,有時一個恍惚,我仍以為自己會是被同學媽媽趕出客廳的少女。我又定神看看台下的陌生人,嗯,沒有敵人。
漫長的時間過去,頭上的旗子掉了,臉上的麻子變成雀斑(或老人斑),逐漸習慣芒刺在背的異樣感,我不再頻繁更換日記,我甚至不太寫了,好像忘記以前那種重新開機的過程,修修補補老機器,就一路活了下去,我甚至可以對路人微笑,不再害怕攻擊。
過了那麼久,現在的我,珍愛那些難堪的,尷尬的,痛苦的,孤獨的,地獄般的時刻,我不再希望能把生命裡某一階段的時間刨走、割除。我輕輕愛撫它們。知道那是我身上特殊的斑紋。麻子啊,是我的圖騰、 徽章,是我之所以成為現在的自己所有總合,讓我如此複雜又如此充沛,除掉任何一部份,我都無法成為現在的樣子。
拿任何人的人生與我交換,我都不要。
我想,那些毒液都畫進了血液,或苦或甜,蜜糖血液,我都消化,化成一口氣,再尋常不過那樣,吸氣吐氣,呼吸,過生活。
陳雪 <<人妻日記>>
Yep Every night have a Mo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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