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朝鲜的金家人如何歪招不断,丝毫也不妨碍他们在国内处处听到欢呼声,享受无尽的尊荣,获得百分之百的支持率。西方对丘吉尔未必全无疵议,但他对其国人的贡献远远在金氏父子之上,应当没有疑问。但在二战结束之际,英国人民对这位二战英雄的酬报,就是在大选中将他赶下台!东西方领袖的遭遇如此悬殊,在世界人士心中所引发的,只是无尽的感叹,还是长久的思考?
丘吉尔与斯大林
如果你自命不凡、壮志凌云,决心找一份管理国家的“工作”干干,但去东方还是西方却踌躇未决,那么就得想好了,这两处地方可是有天壤之别!如果你定夺不下,不妨请教一下丘吉尔与斯大林,他们的经历能够给你足够的启示。
丘吉尔与斯大林,当然都是世界级的大人物。他们的人生有非同一般的交集,亦敌亦友,充满了戏剧性。
仅就禀赋、个性、经历而言,两人就几乎分处两个极端。丘吉尔出生于英格兰一个世家望族,早年就读于贵族子弟甚多的学校,学业并不突出,但对前程毫无牵挂。斯大林出生于中亚格鲁吉亚的贫寒之家,没受过完整的早期教育,有明显的伊斯兰影响的痕迹。丘吉尔可谓少年得志,早早地进入官场,一战中就曾在海军部任职。而斯大林则自早年起就积累着职业革命者的资历,在沙皇的监狱与流放地,完成了一个地下造反者的全职训练。在两次大战之间,丘吉尔已经是成熟的政治家,纵横捭阖于英国的议会战场,虽然沉浮不定,但其影响力与政治筹码还是节节攀升,在登顶之路上越来越信心十足。斯大林在政治上更胜一筹,在苏俄早期就进入了权力中枢,在那里完成了一个红色政治家的全部铁血历练,剪除对手无数,早早地登上了权力顶峰,而且成了俄罗斯真正的全能神!
丘吉尔一生都是一个保守派,但也不失俯仰进退的机巧。斯大林名义上当然是共产主义的教父,但绝不拘泥于任何教条。丘吉尔一生文武兼备,文章演说皆一流,几乎著作等身。斯大林则是一流的宫廷权谋大师,除列宁之外的所有革命元老都成为其手下败将,且将他们送入地狱!丘吉尔个性幽默,亦庄亦谐,在国内及国际政治中都形象鲜明,是各国传记作家笔下的标本。斯大林个性内敛,绌于言辞,深居简出,在国内外都是捉摸不透的神秘人物。
战争将此两人推向了世界舞台的中心,丘吉尔成了拯救欧洲的英雄,而斯大林则被尊为俄罗斯千百万人的大救星!到1945年夏,丘吉尔与斯大林都各自达到人生的光辉顶点,此后就荣辱异途了。
英国人用选票将丘吉尔送进唐宁街,可不是让他在那里静享首脑荣华,而是要他率领英国打赢战争。到1945年,丘吉尔已经完成这一任务。英国人期待于下一任首相的,不再是打仗。几年战争之后,英国满目疮痍,人民疲惫不堪,渴望着平静安详的幸福生活。而此时的丘吉尔或许是惯性使然,满脑子想着斗争,与新旧敌人的斗争!而这就不对英国选民的胃口了。而旁观了许多年的对手艾德礼,则正好满足了英国人,该选择谁就无悬念了。
当败选的消息传到德国波茨坦时,丘吉尔正在“三巨头”的会议上。你想,老对手斯大林内心会有多高兴!不过,他还是老练地抑制着自己的兴奋,只是不冷不热地问丘吉尔意下如何。岂知丘吉尔更老练,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句肯定将长留史册的话:
我领导人民打赢战争,就是为了捍卫他们将我选下来的权利!
初闻此言的中国人,其即时反应大概是:丘吉尔真有智慧!对丘吉尔的赞美毫无疑问隐含了一个意思:丘吉尔所言并非真心话,那不过是对付斯大林的奚落的一句俏皮话而已。我就曾疑惑:丘吉尔的内心未必真的那样豁达。
其实从根本上说,这不是一个智慧问题,而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丘吉尔的真实感受如何,对于他个人当然很重要;但放在一个历史环境下就不重要了。从西方价值观看来,个人的贡献大小与其执掌权力的资格,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用权力作为奖赏功绩的礼品,在东方是理所当然的,在西方则简直等同于腐败!西方人完全赞成这种价值观吗?至少在近现代,这种价值观越来越成为人们信守不渝的常识;“功成而不居”,越来越成为一种很平常的事情。像华盛顿、加里波第、戴高乐等,都是功高日月的非凡人物,他们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都安于回归平民生活,除非受到国家的特别征召。
那么,斯大林会如何想呢?历史并没有留下详细记载。有一点是清楚的:对于他,丘吉尔所面对的问题完全不存在!他操心的事情只是:从竞表忠诚的下属那里献上的无数愈来愈高的桂冠中,该挑选哪些接受下来,称“大元帅”好呢?还是“人类的导师”好呢?或者是“俄罗斯的父亲”好呢?实际上,他全都要了!
小布什与普京
小布什在2001年就任美国总统的时候,他在世界各地的独裁者对手就不免奚落他:别看你握有世界上最大的权力,到你下台的那天我还在台上!有这种底气者确实不少,卡斯特罗、金正日、卡扎菲、巴沙尔、穆加贝等等皆是。这些人或许无足挂齿,但真的有一位大人物不能被小布什忽略,他就是普京!普京差不多与小布什同时当上总统,而在台上的时间至今差不多已三倍于小布什了。
此两人也是格调完全不同的人物。小布什有一个总统爸爸未必是他最看重的,在美国这种出身恰恰是媒体大做反面文章的现成材料。他出自耶鲁大学这个总统的摇篮,他在那里最亮丽的成绩据说是朋友超过一千!这种豪放性格与亲和力,后来实实在在地帮助了他的总统生涯。普京的的家庭与早年就远没有这样亮堂,唯一的亮点就是格外的好斗,让他在列宁格勒的儿时伙伴中成了孩子王。小布什在德克萨斯州长任上,完成了他在任总统前的政治历练。而普京则在列宁格勒的市长助理任上,完成了官场的必修课。小布什在与强大对手戈尔的激烈搏杀中险胜,成为他家族中的第二位总统。而普京的总统之路则主要有赖于强人叶利钦的全力扶持。
小布什本人算不了特别强势的总统,但他却有一个超强的班子:切尼、拉姆斯菲尔德、鲍威尔等都是显赫人物,正是这些人的推动、辅助甚至策划,让小布什干成了好几件震惊世界的大事:推翻了恐怖主义的塔利班政权;将无人不畏惧的伊拉克枭雄萨达姆送上了绞刑架……。与小布什相反,普京不喜欢在身边聚集太多强人,他自己就是助手们望尘莫及的超级强人,是所有重大决策的当然源头。
小布什恪守保守派政治家的传统,在经济政策上收缩政府作为,乐得做清闲总统;但对在几场战争中花费的那数万亿美元,却补漏乏术,将一个债台高筑的家当留给了后任奥巴马。普京执政的前期交上高油价的好运,手上突然阔绰,军队与民生都大大受益,皆大欢喜,普京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只是因福得祸:普京本来就偏爱国家主义的治国理念,经济脱离困境之后,更无意于结构性改革,致使俄罗斯经济在其执政的20年中没有任何实质性进步,一旦低油价时代来临,就不免厄运难逃了。
小布什与普京的故事的下半段,已经无法相提并论了。小布什早已在他的德克萨斯故乡过着无所事事的退休生活,几乎不介入任何政治活动。他仍然不脱乐天派的本色,即使乡居也与先前一样好人缘。但过去的政治对手及左派媒体仍然饶不了他,从不停息拿反恐战争说事。小布什则好像若无其事,豁达如故。普京则在政言政,过的当然是另一种生活。
在911之后的那段不平常的日子里,正是小布什的镇定、顽强,让惊魂未定的美国人安定下来,义无反顾地投入反恐斗争,让几乎无人能抗拒的恐怖势力,被阻隔在美国反恐的坚墙之外,大体上维持了20年的国内安全;而备受非议的两场反恐战争,至少让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最狂妄的人,在挑战美国之前不能不三思而行。这些自然与小布什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小布什本人是否因此而自豪,则不得而知。小布什本人未必不清楚:与其名字联系在一起的那些反恐功绩,在一些美国人心中竟成了小布什的负资产,不可能带来任何荣誉!
普京早早地成了世界级强人,但离一个成功的统治者仍然十分遥远。俄罗斯人确实热爱普京;但这种爱就如同宗法时代的一个妇人对丈夫的爱:一旦选定了就不再管你表现如何,永远不弃不离地爱下去。像普京这种政绩糟糕而又不在乎遵守规则的统治者,如果在西方,无论他有一些什么激发民意的小技巧,无论他如何频繁地秀肌肉,都不足以保住其权力,不知道被赶下政坛多少遍了!
但普京却幸运如故,这该令小布什无限羡慕还是嫉妒?
朴槿惠与金正恩
世界上如果有哪一个国家,对其统治者最狠,那就非韩国莫属了,它就在不久前将一位民选总统赶下台并送入狱中。而自1960年以来,这类事情已不知干过多少回了:1960年用政变赶下了首任总统李承晚;1980年刺杀了让韩国崛起的总统朴正熙;1990年代相继将前总统全斗焕、卢泰愚判处死刑与无期徒刑(后来被减刑);前总统卢武铉,在看够了前总统的下场、不再抱幻想之后跳崖自杀;近两年就是前总统李明博与朴槿惠相继被判重刑。所有这些前总统都罪不容赦?就看看朴槿惠这个案例吧。
同样有趣的是,如果有一个国家将其统治者吹上天,而丝毫不考虑他如何恶行累累,那么就非朝鲜莫属,它正是韩国的血亲兄弟。1945年美苏两国占领半岛,划三八线而治,北方的统治者就是苏联选中的金日成。金日成可不是等闲之辈,竟然敢在20世纪、在马克思主义的旗号下,在朝鲜推行家族世袭制,如今已传到第三代金正恩了。用世袭制也罢,而且也不妨说是“历史的选择”、“人民的选择”;但总得让治下的两千万臣民好歹能活下去。金家人或许真的是上天派下来残害朝鲜人的:残杀多少人已经无法统计了;仅仅死于大饥荒者至少就在200万以上!
朴槿惠与金正恩在相近的时间内分别就任韩国与朝鲜的最高领导人,执政期有较大交集,比较这两人的作为颇能说明问题。朴槿惠作为朴正熙的女儿,继承了朴正熙的保守派政治传统,在任内倚重朴正熙一手扶持起来的产业界,也重视与美日的亲近关系。在施政上并无重大失误的情况下,她却被怎么也预想不到的一件弊案击倒了:她所犯下的最终让其重刑入狱的罪行是:她让多年的闺蜜崔顺实修改自己的演讲稿!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中国或者朝鲜,要么不会被任何人关注或者记起,要么会在多年后出现在政要的回忆录中,被当做一件饶有趣味的轶事而流入民间杂谈。至于朴槿惠是否真的疏忽了民主社会的规则,将韩国当成朝鲜了,以致铸成蒙受长期牢狱之灾的大错,则难为局外人所确知。
金正恩在朝鲜的崛起,堪称金家政治的一件杰作,将会在世界的“特类政治史”上占一席之地。金正恩少时在瑞士作为“共产主义王储”培养;26岁被正式确认为继任人;27岁被授予大将军衔,并被选为副领袖。国家大权就这样被乃父交到手中了。没多久金正日驾崩,金正恩名正言顺地成了领袖。至今都没有哪位东方理论家解释一下:朝鲜的权力所有制,究竟是私有制还是公有制?马克思倘地下有知,看到自己的信徒中竟然会有这样的奇葩,不知该如何捶胸顿足!
对这个已经“戴上王冠”的年轻人,世界大多数人或许一开始仅当成一个“小屁孩”。只是在看了他干的几件大事之后,才真正刮目相看。没两年工夫,金正恩就显示出超一流的内斗本领:他毫无顾忌地杀了老父留下的几位“顾命大臣”,其中就包括相当于摄政王的张成泽;干掉可能争夺继承权的胞兄金正男,等等。这些事情中的任何一件,都会让文明世界中的任何人耻于与之为伍;但对于朝鲜人、半岛人、邻邦人而言,就好像这些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在同一个半岛上,当今世界最野蛮的行为被刻意忽视;而自由民主制度下的执政者的过失,则受到最严苛的惩治。这种冰与火的对照,不知该如何向我们的后代解释?